所谓的民国大师，不过是殖民奴化统治下的精神鸦片

所谓的民国大师，不过是殖民奴化统治下的精神鸦片？

三问周小平，兼与代军冲同学商榷

弓长子  王冈

祖国的“暖男”周小平此次将斧头砍向了民国时期的“大师”。这位超级爱国者一直不倦地与“堕落”的美英澳等西方国家宣战，但这些国家不但邪恶而且特别傲慢，好像从没派出特使或者战将来过招。正如堂.吉诃德的正义之枪总是插不到大风车的要害所在，风车总以不变的节奏转动，救世的英雄岂能不感到落寞吗？

在《所谓的民国大师，不过是殖民奴化统治下的精神鸦片》一文中，周小平列了一个大师名单：林语堂、梁实秋、胡适、徐志摩、傅斯年、张爱玲、郁达夫……。

因为主语用的是全称，句后用的是省略号，从文法上判断全部的民国大师都在周小平的批判范围之内。似乎意犹未足，文章后半部分还捎带了一个算不上大师的当代文人龙应台，又加上一个印度诗人泰戈尔。

1、大师的“罪状”

为什么称这些人为“殖民奴化统治下的精神鸦片”？周小平总结了他们的共同罪状是：薪酬太高，普通工人每月只赚几十块，他们凭什么拿数百块？私德有亏，三妻四妾不说还搞婚外恋；迷恋自我，尤其是在救亡的大背景之下，这些人不关心人民疾苦，却沉湎于“卿卿我我”的人文情怀。

工资高也构成一条罪状，实在荒唐到好笑。工资较高不证明当时的政府尊重知识和人才吗？难道大学教授的工资要与擦皮鞋的一样多才算公平吗？事实上从北洋到南京历任政府虽然“罪恶累累”，但至少在尊重人才这一点上还是可以圈点的。

至于说“纳妾”，这与“小脚”、“辫子”、“下跪”一样可恶，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痼疾之一，是新文化运动所涤荡的目标。从旧时代过来的人物，往往多少带有旧时代的痕迹，今人应本着宽容之心来看待，而不应过于苛责。比如鲁迅先生在留学日本期间，母亲就为他定下了一门婚事，为他娶了一个他根本不愿触碰一下的女人。为不违母命，他流着泪接受了这个既成的事实，但终生没去触碰这个女人。这门婚事，无论对鲁迅还是对这个女人，都是一场悲剧。但悲剧的根源在于吃人的制度，在吃人的“正统”文化。文人如此，一些革命军人甚至高级领导人也是如此。敢于冲破封建包办婚姻的牢笼，去追求自己的幸福，这有什么值得责怪的呢？

不过也有例外，比如胡适先生，一个学贯中西的大学者，与父母为他指定的文盲妻子江冬秀情定一生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，也给世人留下了一种别样的爱情风景和道德范例。

周小平提到第三点理由，涉及到启蒙和救亡两大主题，值得讨论。不过，在讨论之前，先得明确一下，哪些人称得上是大师？

2、大师的标准

所谓大师，是在某方面造诣深厚而且德高望众的人物。没有人会自称为大师；后人崇敬他们的深厚学识、折服他们的高尚品德，尊称他们为“大师”。王恺运、辜鸿铭、杨渡等人虽然才学闳富，但德行不佳，人们并不称他们为大师；而如陈嘉庚、邵逸夫等品德高尚的慈善家一般也不会被称为大师，因为他们在思想上贡献不大。唯有两者具备德艺双馨才可称得上是“大师”。

周小平点名的七个人并非都是大师。林徽音是一个有成就的建筑学家，一个才情并茂的大家闺秀，封她为“大师”始自周小平。再如张爱玲、梁实秋和林语堂都是独树一帜的作家，而一般并不为社会公认为“大师”。他们或提倡闲适，或抒发灵性，以各自不同的风格探索人生的秘境，表达人性的终极关怀。他们是中国一流的作家，其作品多年来如同一道清洌的甘泉滋润着人们的心田，时至今日仍然拥有大量的读者。而郁达夫不但才情过人，其操守则更为常人所不及，为此之故每孤芳自赏而不容于当局；抗战时期因坚拒日本军方的拉拢，被害于印尼，其磐石般的民族气节感动后人。

周小平说这些人的价值只在于写一些华丽的句子给世人作心灵鸡汤；如果背诵一些用于“谈恋爱或者装B”之用（此恶俗之语系出周小平，注明出处以免侵权），还绰绰有余，其他则无足观矣。我不敢相信，这位自称“传播正能量”的网络作家的文学鉴赏力竟低到如此地步？

名单中的胡适和傅斯年都不仅是学界泰斗，而且在启蒙、倡导民主方面居功甚伟，因而是不遑多让的大师。

属于周文名单省略号中的，还有很多，如王国维、梁启超、章太炎、鲁迅、陈寅恪、马寅初、梁漱溟、蔡元培、李大钊、陶行知、晏阳初、张伯苓、马相伯……

“独立之精神，自由之思想”是他们的共同名片；他们不贡献粮食或者布匹，他们贡献思想。

3、启蒙与救亡

众所周知，自清朝灭亡到新中国成立，这期间中国经历了太多的事情，中国人民遭受了太多的苦难，有太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，化约为两个主题：一个是启蒙，一个是救亡。

或许在周小平们眼里，启蒙可能根本不应该成为一个话题。你一个文人，多拿了工资就是罪过，还启什么蒙？谁需要你来启蒙？你得踩一脚烂泥沾两手牛屎才有资格来接受贫下中中农的教育呢。

但当时中国主流社会不这样看的。数千年专制统治，到了满清达到极点。智慧的中国人至此已变得麻木不仁，万马齐喑，一片萧索。阿Q、夏老栓和祥林嫂基本就是当时老百姓的真实写照。鲁迅感叹道：倘没有健全的精神，再健硕的体魄有什么用？无非是砍头的材料或者是看客而已。中国要富强，必先开民智；欲开民智，必先启蒙——这是当时广大知识分子的共识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随着外敌入侵脚步加快，救亡成了胜过启蒙的压倒性的中心一环。当面临着亡国甚至灭种危险的时刻，战胜敌人活下去，自然是头等的大事，救亡取代启蒙也是符合情理的事情。

日本帝国主义杀人抢掠，当然罪恶滔天！而因其入侵而使中国的启蒙运动中途而废，其危害程度决不可小看。

应该说，无论是启蒙，还是救亡，这些大师都奉献了自己的力量。他们是文人，拿枪打仗不是内行，但金刚怒目、不以生死而趋避的勇者也也不在少数，如闻一多面对枪口拍案而起。有的更是从容就义，如李大钊、郁达夫。

这些人，因着他们的大人格、大慈悲、大智慧和大无畏，后人尊敬他们，称他们为“大师”。

4、说说胡适与傅斯年

周小平的名单中，这两个人是当之无愧的大师。胡适与傅斯年是师生关系，二人具有多方面相似的特质：文史哲方面均有深厚造诣；都是新文化运动的倡导和践行者；都曾为大学校长，为培养国之英才而鞠躬尽瘁。

最相似的是他们二人终其一生都将民主自由奉为珪镍，为传播自由民主的价值观当成自己的使命，虽千百折而不回！

师生二人性格各异（胡适温和，傅斯年激励），但他们纵贯一生都是私德无亏，白璧无瑕。

永远秉持批判精神是两人的又一个共同点。胡适虽然有过从政经历，但始终保持独立的人格和自由之精神，与当局刻意保持一定距离，并对蒋介石的独裁持批判态度。而傅斯年则干净地拒绝了蒋介石给他安排的官职，采取非暴力不合作态度。在老蒋的面前，敢抽着烟斗高谈阔论的，在台湾只有傅斯年一人。

唯一遗憾的是二人均拒绝了与中共合作。1945年7月，傅斯年以参政员的身份去延安考察商谈。当他步入大礼堂时，见到墙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锦旗，即赞叹了一句：“堂哉！皇哉！”。他与毛泽东忆及五四运动，傅又不失时机地讽了一剌：我们是陈、吴，你们才是刘、项。与傅斯年一样，胡适也始终对毛泽东心存芥蒂。毛泽东从通过书信称胡适为老师，但胡适淡淡地应了一句：他不是我的学生。

未与我党合作这当然是极大的遗憾；但如果说仅仅因为拒绝与我党合作就丧失大师的资格，甚至沦为“殖民奴性的精神鸦片”，道理上是讲不通的。

5、周小平们与我们的异同

其实这算作是话外题了。

读周小平的文章感觉爱国之情横溢，我们愿意相信他是一个真正的爱国青年。我们质疑周小平，并不是质疑他的爱国心。

他那种不着边际、不讲逻辑的叙事方式，那种近乎梦呓和撒娇般的语言风格虽令人生厌，但那仍无关大体。周小平的文章有更甚于此者。

周小平不是一般的爱国者，是最高级的爱国者，甚至是爱国的垄断者。他用一种杜撰的逻辑按照自己的意愿定义爱国与卖国。在他眼里，唯有敢于与美国叫板咒骂美国的人才是爱国者，反之就可能是汉奸卖国贼。这种粗暴的二分法，纯粹是一种文革思维，恶俗不堪。

而关于爱国以及卖国等问题，我们有不同的理解。

我们一直认为，在人的众多优秀品德中，爱国是较不重要的一项。既然共和国属于全体公民，爱国就类似于爱家；爱家根源于自私，爱国又何偿不是？没有谁会整天赞叹自己的家，也没有谁因为自己是一个爱家的人而自豪，更不会有人将此挂在嘴上去炫耀。相反，一个称职的善良家父（罗马法用语）总是看到自己的家与邻居的差距：门楼不如人家高、堂屋不如人家的宽、家俱不如人家的精、伙食不如人家的美、孩子的衣着不如人家的得体，这一切都令他感到惭愧和不安；这种惭愧和不安也正是促使他更加努力地去劳作的动力。而如果一个穷汉总喜欢站在门口骂街，只会令邻人们所耻笑。

诅咒西方国家的堕落，歌颂祖国的美好只是一种态度的表达，而非爱国行为。踏踏实实地做自己的事才是爱国的行为；在关键时刻能为国家的利益而牺牲小我，忍常人所不能忍行常人所难行，甚至为国牺牲生命的人才是值得敬佩的爱国者。

学习借鉴包括西方国家在内的一切人类优秀文化不是卖国。在这个问题上我很同意王朔的观点：爱国并不难——你把路边一个塑料瓶子捡起来放在垃圾箱里，那就是一种种小小的爱国之举；但卖国却不容易做到。“谁才有资格做汉奸卖国贼？只能是掌握权力与公共资源的人。道理很简单，他们有的卖啊！作为普通百姓，就算你铁了心要当汉奸卖国贼，可一无所有，你拿什么卖给别人？自古而今，卖国都是高大上的工作，绝非一般人所为。每次看见某些人指责别人是汉奸卖国贼，我哭笑不得——您真会抬举他或他们，就一店小二、臭老九、唱戏的，卖个屁啊。简言之，如果你立志要成为汉奸卖国贼，首先要去做官或国企老板！我不是说他们就是卖国贼，而是说，只有他们才具备做汉奸卖国贼的资格。”

我们还认为，基于事实的批评决不是“抹黑”。改革开放后中国所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，但问题也很多，诸如环保、教育、养老、医疗等哪一个不像紧箍咒一样苦逼着我们老百姓？正视问题、发现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正是我们应该做的吗？关于“抹黑”论，我还是同意王朔的观点：真正的美人其实不怕抹黑。“如果阁下面白如玉，类似潘安宋玉，别人就算把臭狗屎扔过来，抹黑得了？白本就是白嘛，即便被抹黑了，洗把脸，终归还是白……。如果阁下的脸本就是黑的，抑或心比脸更黑，还用别人抹？就算人民的眼睛达不到雪亮的标准，这点东西总看得清吧！若不自知，撒泡尿瞅瞅，不就一目了然了。”

作为一些希望过过自由平静生活的公民，一些为生计而奔忙的普通人，我们根本没有兴趣去质疑一个叫周小平的爱国青年；说到底，我们是在质疑一种浮躁狂唳的社会思潮。这种思潮如无人理会，我们不清楚会发生些什么。

我们的质疑其实是在表达我们的一种隐忧！

2016年8月12日

作者是上海天之健律师事务所律师

天之健网址：www.tzjlaw.com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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